【沉戬】当一切降临
*一发完
*OOC有
*可能有点早熟的沉香X不太靠谱的杨戬
*东海市地图，有孙悟空与李云祥出没，没看过哪吒重生不影响
“什么？”沉香接到杨戬电话时，正启动机车回家。李云祥向比了个大拇指便发动引擎冲了出去。嗡嗡的轰鸣令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模糊不清。
“今天周日，你和云祥再玩会儿回家？”杨戬的声音又轻又快，“我正和老姚老康谈银行的事情……”
沉香对杨戬了如指掌：“杨戬，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语速都会变？”
按照往常，电话另一头该抱怨沉香没大没小。但沉香只听见一声轰动巨响，老康在慌张地喊二爷，最后是忙乱的脚步声。
杨戬死了。以一种戏谑、廉价又随意的方式死在凡人的车轮下。
沉香没有来得及见舅舅的最后一面，他仔细地检查了杀死杨戬的货车，巨大，破旧，刹车失灵，车前一块金属诡异地凹陷，沾染着大量深色血迹，而血迹的主人如今躺在棺材中，拼凑出的遗容安详沉静。
这不应该，二郎神怎么会死？该死的是我，我只是用邪术修炼成元神的凡人，而二郎神应该长生不死。沉香感觉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二郎神是肉身成圣，也许终有一死。
“节哀。”李云祥拍拍他的肩，也对杨戬的死亡表示惊讶，他调查了司机的身份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犯罪分子，为了走｜私｜枪｜zhi而慌不择路，既不是东海四大家族的手下，也不属于仙界任何一方势力，甚至在混乱的东海市，枪｜zhi也是随处可见的商品。
“三眼儿，你何苦呢？”戴金链的猴子疯疯癫癫。
沉香感到麻木，他感觉杨戬似乎仍然活着，还在等他回家。他赶回去，推开家门，发现客厅有一个蛋糕，上面沉香的名字只写了一半，而黄色奶油的裱花袋已经用尽干瘪。
今天是他的生日，他迟钝地思考，那杨戬有可能是采购蛋糕材料时遭遇的车祸。
如果他今天不过生日就好了，沉香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。
**
沉香醒了，他挤在一张小床上。身下这张床是刚定居东海市买的，那时候沉香才只到杨戬胸口，后来他进入了成长期，身形飞速拉长，床也变得拥挤。沉香有些认床，所以尽管舅舅一再建议换一张新床，他还是没有接受。
写字台上的电子闹钟显示现在是七点整，以往七点一刻时，杨戬会走进来，把手撑在枕头上叫他起床。他在枕头上猛吸一口，好像还可以闻到杨戬的味道。可沉香还不想起床，他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个没有杨戬的世界，这一天或许就要在卧室里度过。
房门突然被扭开，露出一张白净的脸，声音悦耳：“沉香，今天是周日，你和云祥晚上玩会儿回家？”
熟悉的脸庞，熟悉的声音，甚至熟悉的话。而他们的主人昨天已经在车轮下被搅得支离破碎。他一定是太过悲痛，以致于出现了幻觉。幻觉十分真实，可惜只能重复昨天的情节。
可以下一秒幻觉就走进来，把手搭上他的额头，“怎么不说话？不舒服吗？”
这只手掌心微热指尖稍凉，沉香从床上跳起来，他感到一阵寒意从从额头扩散到全身，“什么人？！”他抽出枕头下的匕首。
幻觉无比娴熟轻巧地止住他的动作，带着一点莫名其妙，“你舅舅，还能是什么人？睡懵了都。”幻觉转过身，向厨房走去，“舅舅有生意要谈，你今天晚点回来。”
沉香爬起来，发现闹钟显示周日早上七点十八，走到客厅，电视正在播放东海市周日新闻快递，他感到眩晕，“今天周几？”
“周日，”杨戬戴上围裙，“你不上课把今天周几都忘了？”
上课，他自从被杨戬带到东海市后就被逼着恶补所谓的“义务教育”和“高等教育”，以往杨戬也是这样暗戳戳地催他按时上学。
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又太过真实了。但此刻他迫不及待地相信眼前人的话，今天是昨天，杨戬还活着，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。
他好像在幸福地颤栗，以致于身形不稳。可下一秒，天花板灰尘簌簌抖下，窗户发出吱嘎的声响，电视从墙上摔落，房屋剧烈震颤。
“沉香！”杨戬从厨房冲出来，扑向他。
是地震。黑暗淹没他。
**
沉香剧烈地喘息。没有人能够冷静坦然地面临死亡。
地震中杨戬为他挡住了砸下的房梁，钢筋穿过胸膛，血液溅射，喷到沉香脸上。他崩溃地用手掌试图堵住汩汩血洞，可还是无力地看着那张脸一点点失去光彩。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在剧痛与被悲伤中逐渐失去意识。
九转玄功再神通又怎样，还是无法挽回一个人的性命。
可二郎神也会死于地震吗？他在窒息中艰难地思考。死亡前的孤独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溺亡。
闹钟响了，电子音机械地重复：“现在是周日早上七点三十分……”
时间已经到了，而地震没有发生，房间也完好无损，这一天又重复了。他缓缓打量四周。一定是有什么人在搞鬼。
他下床，走进客厅，“李云祥打工，我今天和你一起。”
杨戬没有回话，他从厨房走出来，面色为难地端出一盘焦黑不清的食物。
沉香叹口气，终于知道为什么早上杨戬没有叫醒他了，杨戬在偷偷做饭。不得不承认，神仙也有不擅长的。来了东海以后，沉香才发现杨戬是家务杀手，洗碗必摔碎，擦地必滑倒。很多时候杨戬不再插手家务，但唯独对烹饪抱有极大热情，屡试屡败，屡败屡战，往往灵机一动，折磨沉香的视觉与味觉。
“我昨晚吃多了，现在吃不下。”沉香根本不记得周六吃了什么，他其实可以面不改色地咽下舅舅的爱心餐，但如今实在没什么胃口。
“那你要去梅山银行？”杨戬放下黑暗料理，小心翼翼地看着一会要洗碗刷盘子的沉香。
“嗯。”洗完餐具陪厨房杀手上班。
老板的少爷曾一度是梅山银行的传说。据说，少爷骄横跋扈，经常一个电话就把杨老板从银行薅走，隔壁科室说，有人亲眼见过少爷骑着机车扬长而去甩老板一脸尾气，还有人说……
恶名远播的沉香立在办公室门前拦下一名员工，他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，保住杨戬安全才是当务之急。今天任何事物都对杨戬危险至极，他手摸向身后的匕首，面前这个人身形瘦小，行动缓滞，看起来攻击性不大，就算杨戬受伤他也可以很快地为他包扎。
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他，“你干什么？”
“保护你的安全。”
“我？”杨戬感到好笑，他把员工打发走，转头对沉香笑，“你舅舅还用不到别人保护。”
我们都这么以为，可你已经死了两次！怒火上涌，可沉香突然感到无力，他发现，自己是这个秘密的唯一见证者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，在今天，二郎神将要死去。
“我们走吧，”杨戬收拾东西，伸出手指戳一戳生闷气的外甥，“我们回家吃饭。”
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早退回家。银行主要靠梅山兄弟打理，杨戬只负责其中很小的简单事务，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杨戬不擅长琐碎俗务，如果他真的擅长，沉香十二岁时不会跟着他三天饿九顿。
至少上午无事发生，接下来只要熬过下午和晚上，就能顺利地抵达风平浪静的明天。沉香一路上安慰自己，尽管他不知道这种笃定的自信从何而来。
他推开门，有一股诡异的气味飘来，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，磨出一小点星火，爆炸的火焰瞬间将他们包裹。
他回头，那个安静的身影被火舌吞噬，明亮的火光在眼中留下绝望的残影，世界模糊成一片。
是煤气爆炸。
**
第四次，沉香醒来，杨戬被流矢击中。
第五次，杨戬从高处坠落。
第六次，杨戬在海中溺亡。
第七次，杨戬被电击身亡。
第八次，杨戬遇歹徒袭击。
第九次，杨戬被山洪掩埋。
第十次，杨戬因窒息死亡。
……
不知道第几次。他和杨戬坐在电影院庆祝大概第几百次的生日。
荧幕上的猴子在大喊：“任何事情，都要付出代价！“
他已经在电影院看了太多次电影，台词快要烂熟于心。杨戬也在这里死去了太多次，被大火吞噬，被洪流掩埋，被流弹击伤，被失手打中，在第二天降临之前，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死亡等待着杨戬。沉香有很多记忆甚至已经模糊，有时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离开，有时也会在影院中失去意识再醒来。
如果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，为什么神要恶作剧般让他一次次独自经历杨戬的死亡？
他抓了一把爆米花，却没品出什么滋味。
沉香不知道这场邪恶的把戏到底要持续多久。但一件事无论如何离奇，当它发生了太多次就会变得平常。死亡太过频繁，有时他甚至觉得杨戬不是一个活人，而在他面前发生的也并非事实，他只是在看着人偶出演一场闹剧，然后等待着有人将他从噩梦中捞出。
可事实是，杨戬仍然是杨戬，他的舅舅依旧无法逃离注定的死亡。
他转头看着身边秀致的脸庞，电影将那双眼睛映得晶晶亮。
“杨戬，我喜欢你。”他悄悄附在舅舅耳边。无所谓了，他想。无论杨戬是否接受，第二天依旧无法到来，梦醒之后他们仍然是关系亲密的家人，而他有很多时间在原地死缠烂打。等到结束那一天，他会用最完美的方法求爱。
他感到一阵幸福，好像已经过完了满足的一生。
一下秒，抢劫犯的枪弹击中杨戬太阳穴。
“可怜啊，杨小圣。”依旧是重复很多次的葬礼，只有这只猴子会对杨戬莫名其妙的死法发表评论。
猴子挂在沉香身上抹泪：“师父说，人只能活十辈子啊，沉香。“
假的，他在心里冷漠地想，只要我现在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看见他。
他对自己开枪。
**
沉香再次醒来，还躺在那张拥挤的床上。桌上时针指向七，还有半刻钟杨戬就会结束晨练，然后扭开房门叫他起床，再过半小时，杨戬的早饭就会做好。他翻身下床，走向厨房。他不想再发生一次煤气爆炸，那太痛了。
感谢我吧，杨戬，死前让你吃上断头饭。他被自己的缺德笑话逗笑，一抖，菜刀在手上划出一道血口。沉香抬起手，端详片刻，然后捂着伤口翻箱倒柜，奈何两位单身男子实在活得过于粗糙，竟然没有一个创可贴。
于是杨戬结束5公里长跑汗淋淋地回家时，便看到外甥左手带着一只艳粉色长袖橡胶手套煎蛋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手套。”
“不，我是说，为什么戴手套做饭？”
“我切到手了，里面包了保鲜膜。”死多了，习惯了，随便包扎一下，糊弄一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杨戬绰绰有余。
杨戬有点兴奋，从灶边拿起另一只手套套在右手上，比划，“亲子手套。”
沉香放下锅铲，不想继续做菜了。
“杨戬，我们约会吧。”他靠在厨台边，感到一阵疲惫，“生日约会。”他欲盖弥彰。
于是一切顺理成章，二十四孝好舅舅为了外甥的生日特地请假一天进行家庭出游，带着亲子手套的那种。
他们先去了东海市游乐园。周末乐园游人如织，那些横冲直撞的孩子和健全的家庭令沉香心烦，但他发现杨戬似乎很享受这种幼稚祥和的氛围，所以他也勉为其难地陪杨戬玩了几次旋转木马和转转茶杯，最后两人在公园中心的大胖猴雕塑前合了影，两只套着艳粉色手套的手在照片中间比了一个大大的心。旋转木马适合表白，他在心里默默盘算。
他们又根据一对情侣的推荐前往东海市水族馆。水族馆很幽静，巨大的海洋生物在他们头顶缓慢遨游，沉香总是担心玻璃发生意外令他们殒命当场，但杨戬依旧享受，他上一次接触的水生生物还是在锅里烧焦的鱼，上上次则是替天庭捉拿海妖，像这样平和地欣赏它们在水中游弋的机会实在太少。晚些时，他们在馆内的海猴餐厅带着亲子手套享用了晚餐，沉香难得感到满意，觉得以后或许可以考虑在这里约会。
最终，他们坐在电影院里观看一场沉香看了上百次的电影。那些过去重复的生日里，有好多天以同一场电影结束。杨戬总是有太多事情要忙，为了梅山兄弟、啸天犬或者沉香自己，明明是退休的神仙，却仍然为了生计在梅山银行忙上忙下。所以很多次，杨戬也只是与他看一场电影庆祝生日。每次都是同一场，而每一次观影杨戬都会流泪。沉香不知道为什么杨戬会这样喜欢一部电影，女主角反复地穿越时光拯救爱人的生命，这明明更符合沉香的心境。
抓一把爆米花咀嚼，口中只有橡胶手套的苦涩。
电影院不适合恋爱，杨戬在这里死了太多次，他如此下结论。
这一天足够幸运，他们平安无事地看完电影，穿街走巷回家。沉香看了一下手表，现在是夜晚十一点三十分，今天还有半小时结束，而现下这条小巷暗淡无光，鲜有人路过。很显然，前方正有危险等着他们，但沉香对此感到满足。完整的一天实在太少，更多时候，他们只是在一天刚开始时被迫结束生命，那些意外总等不及电影结束。
在暗巷中被杀的经历只有17次，形势乐观。沉香安慰自己。明天将要到来的幸福冲击着他的大脑，令他头晕眼花，微微摇晃。
此时巷子中寂静无人，只有月光默默地穿过。杨戬一无所知地走在前面，沉香殿后。这是一个很好的位置，他可以为杨戬挡住后方的突袭，也可以第一时间在月光下看清前方的攻击。
他看见杨戬的发梢轻盈地从后颈滑过，有一些透明。
好像命运遥远地射出一箭，将因果串联。
沉香突然站定，“我明白了”
“嗯，我也明白了。”杨戬依旧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，“女主角其实是幕后主使。”语气又快又轻。
“杨戬，你低估了那只猴子。”沉香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。
杨戬停下脚步，没有回头：“哪有猴子？”
月光依旧沉默地洒向地面，但前路不清。此时夜晚格外安静，两人的心跳在寂静中如鼓擂鸣。
沉香摘下手套。
是一只枯皱的手。
“杨戬，我已经死了。”他无情地宣判自己的命运。
一切早已降临，只是他们都太固执，不愿相信。
“第一次，我的手在抖。”
水分流失，皱纹在皮肤上起伏。
“第二次，我站不住。”
视野降低，身形逐渐佝偻。
“第三次，我开始眼花。”
面前的身影开始模糊，与月光融成一团。
“我试了很多次，可是我发现了。”
他听到杨戬在轻轻抽泣。
“杨戬，死的是我。”而将我放入循环的人是你。
衰老死亡，是凡人无法逃离的命运。
他再也立不住，向前跌去。苍白的月光接住他。
“你痛吗？”死了那么多次，你痛吗，杨戬？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”月光抱住他哭泣，“我不知道要怎样把你留下来。”
五脏内腹翻腾着热气，好像要将他燃尽。他颤抖着脱下杨戬的橡胶手套，一只手已经变得透明，“你要消失了。”
任何事情，都要付出代价。
“我、还可以，沉香……”杨戬语无伦次。
这世上原来也有神仙做不到的事，沉香吃力地想着。
“你好狡猾。把我停在这个年纪，我会忍不对你告白的。”生命在飞逝，他试着抓住那人的衣角，可依旧在缓慢下滑，“你要我告白多少次？”
“你要来找我。我会记得你。”他感觉自己在流泪，两颗浑浊的泪水狠狠砸在月光上。
“不要忘记我，杨戬。”你会记得我，因为你说过“沉香”是个少见的名字。
“不要忘记我，”他喃喃自语，好像有人在号啕，“求你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僵硬，双目昏暗，紧接着再也听不见。
周围一切如沙般风化飞逝，时间回到正轨。
Fin.
